缅甸革命为世界左翼带来的教训

缅甸革命在经过群众数月的英勇斗争后,已经退潮。该政权对群众进行了残酷的镇压,而抗议运动则从大规模罢工示威转为小规模武装冲突。问题在于:革命为什么会走到这里,我们作为革命家有什么可以吸取的教训?

(译者按:本文原文发表于2021年07月06日。缅甸革命已经退潮了,它的教训是值得我们铭记的。历史上发生的事情,在缅甸再一次重演了。这些教训总结起来,大体不少于以下三点:

  • 在今日世界下为民主权利的斗争,必须是由无产阶级领导所有被压迫阶级取得。所谓“进步资产阶级”并不存在,因为任何种类的资产阶级都已经没有利益于无产阶级合作斗争,尽管后者所争取的民主权利也有利于权者。因此民主斗争必须坚持革命的领导权,即无产阶级先锋队领导下的工人革命(革命的核心问题),而不是所谓的人民阵线
  • 必须坚持社会主义和工人阶级的纲领,并旗帜鲜明的提出来。(即以社会主义纲领建立工人民主政权。革命的根本问题)
  • 必须坚持马克思主义,摒弃一切机会主义、极左主义、宗派主义和小资产阶级思想。

译者:李七夜)

缅甸革命在经过群众数月的英勇斗争后,已经退潮。该政权对群众进行了残酷的镇压,而抗议运动则从大规模罢工示威转为小规模武装冲突。问题在于:革命为什么会走到这里,我们作为革命家有什么可以吸取的教训?

政权的暴行

缅甸军方在2月1日发动政变后,最先面临的就是缅甸工人和青年的愤怒。大批群众走上街头组织罢工和大罢工,勇敢地阻止敏昂莱将军领导军队重新建立专制统治。群众竭尽所能阻止军事独裁统治,但不幸的是,到目前为止所以行动都失败了。

军政府意识到自己没有社会基础,没有群众支持,只能依靠武力进行统治。它明白,即使作出最轻微的让步,也会被视为软弱,进一步鼓励和壮大群众运动。这就是它为什么决定用鲜血淹没革命.迄今为止,已有数百人被杀,约6421人被拘留或送入监狱。

军官阶层的暴行是无止境的。许多报道称:手无寸铁的和平抗议者被士兵冷血射杀。在某些情况下,甚至部署战斗机轰炸整个村庄的平民

士兵们涌入医院寻找受伤的抗议者,以至于医生和护士无法正常工作。这导致大批医务人员出走,并使得缅甸医疗系统濒临崩溃。军政府还强令无国界医生组织停止援助工作,进一步将成千上万依赖援助的生命置于危险之中。

士兵经常冲进平民家寻找抗议者。如果他们找不到目标,则平民的家庭成员,甚至婴儿都会被扣作人质。有青年活动家的母亲被逮捕和监禁的案例。这是军方对任何敢于继续参加抗议运动的人施加压力的一种杀一儆百的做法。

被拘留者经常遭受酷刑,青少年外国记者也不例外。从受欢迎的运动领袖到普通的乡村平民,许多人都因此而死

军事政权的残暴行为,反而在现实中暴露了它的软弱而非强大。如果这个军政权有群众社会基础,那么它就会更稳定,并在社会每个角落都有一个可用来打击工人阶级和青年的大规模支持者网络。墨索里尼和希特勒正是在20世纪20年代/30年代被资本主义危机摧毁的狂热小资群众的支持下上台的.缅甸的情况则是军方的直接统治,因为他们没有社会群众基础。

这个波拿巴主义军事政权从上到下都是腐败的.除极少数特权分子支持外,它没有任何重要的社会支持。这就解释了它为什么必须非常残暴的攻击群众,它深怕群众对其犯罪行为和腐败统治进行清算。

政变前,敏昂莱大将一度意图在卸任总司令后担任缅甸总统,并因此免于被司法系统调查问罪(译者注:即总统的刑事豁免权)。然而全民盟(NLD)2020年的选举大胜挫败了他的阴谋。

军政府的政党(联邦巩固与发展党,USDP)即使直接控制了25%的议会席位,也没有足够的议员来按照先前宪法所设计的那样,任命敏昂莱担任总统。2020年的选举结果表明,军官们的社会支持率非常低。

如果有一个坚定的领导层,工人阶级本可通过武装起义推翻军政府。但不幸的是,当今的缅甸没有这样的领导,这实际上就是缅甸群众目前陷入僵局的原因。

缺乏革命领导层

当我们提到“革命的领导”时,我们指的是什么?在当今缅甸青年的最革命层和工人阶级积极分子之间有很多关于目前僵局原因的辩论。许多参与者将重点放在群众没有武装这一事实上,从而辩论运动应该是朝向非暴力路线,还是武装斗争。

将讨论局限于此,就是将问题不加思考的简化为军事问题,但问题却不止这些。对任何有思想的缅甸革命工人或青年来说:面对这样一个残暴的政权,群众需要自己的武装自卫队(这是不言而喻的)。任何不以这一基本要素为前提的设想是犯罪的,更是背叛群众的。

然而正如上面所说,一个真正的革命领导层不能仅限于此。首先,一场革命的成败取决于它为之奋斗的纲领。革命是局限在争取恢复资产阶级民主,恢复以昂山素季为首的全民盟,还是应该超越这个范围?

为了让群众参和动员起来,革命必须大胆地说出自己的目标。它不能是简单地恢复军政变前的社会原状。因为在目前情况下,工人们工时长、工资低 、不断受增产压力,并不断面临失业威胁。与此同时,农村地区的农民也不断面临着土地被大资本集团抢走的失地威胁。少数民族则正受着缅军的攻击。

如果革命不能提供一个解决这一切的方案。那么无论抗议者多勇敢,发出多少参与武装斗争的呼吁,它也将无法动员工人群众。事实上,它将导致战士们的孤立无援,并任由军政府鱼肉。

因此,革命必须用一个明确的纲领武装起来。它必须旗帜鲜明地指出:革命目的是实行真民主(这只能是工人民主)。反过来,只有当工人拥有经济权力时,工人民主才能实现。这意味着核心口号必须是:国有化大公司(无任何补偿),且置于工人民主管理控制之下。

在土地问题上,革命必须声明:反对任何资本公司抢夺农民土地的企图(必要时,用武装起义来反抗)。它还必须声明:任何对少数民族的压迫将被终止,并以任何必要的形式捍卫他们的自决权。

这意味着革命必须指明:缅甸需要社会主义改造。大公司将在这种情况下被征用,国家财富和资源将被用于全体劳动人民的利益,而非被用于少数特权精英致富。

还必须明确斗争方法。如果有一个工人阶级革命党领导革命,在所有工作场所、教育中心、政府部委、社区和农村(即社会各层面)都有领导的干部,那么它就会在城市和农村进行全面的大罢工和大规模武装群众起义。

一个真群众革命党不会局限于谈论一支替代性军队.而是会想尽一切购得武器,并建立一支群众性工人民兵,在工作场所和居民区由工人选举出的机构控制下运作。这将是让群众直接参与的方式,不是作为被动观察者,而是作为积极参与者。

而用与群众隔绝的小规模武装团体来替代这些,并不能使运动更接近推翻这个可恨政权,这实际上只是在演绎梁山好汉。一群英勇战士试图帮助穷人,为穷人而战,但穷人并不参与拯救自己。

在这里回顾一下马克思的名言是有益的:

“工人阶级的解放应当是工人阶级自己的事情。

工人的解放斗争决不是要争得阶级特权和垄断权,而是要争得对人人平等的权利和义务,并消灭一切阶级统治。”(国际工人协会章程,1864年10月)

从这一切可以看出,辩论不能局限于非暴力与武装斗争,必须更进一步。

“没有革命的理论,就没有革命的运动”

上面的标题来自于列宁在1902年写的《怎么办?》一书。目前在缅甸革命者之间的辩论中,这一话题并非次要问题。列宁在书中进一步指出:“在(某些人)醉心于最狭隘的实际活动的偏向同时髦的机会主义说教结合在一起的情况下,(革命派)必须始终坚持(他们把持的)这种(马克思主义)思想”。

列宁同样批评机会主义者和极左分子。这两种倾向都源于:必须做一些“实际”的事情。如果我们回到俄国马克思主义早期,我们会发现和今天一样的辩论。俄国民粹派(Narodniks)用他们发动的恐怖主义袭击指责马克思主义者只会夸夸其谈,看看书玩下“理论”。他们继续走他们的路,直到他们的方法被证明是彻底的失败。

早期俄国马克思主义者屈指可数(共三个),而且和群众运动隔绝。参与民粹运动的优秀青年需要时间和经验来质疑其所采用的方法。最终他们这样做了,并在这个过程中转向一种能提供科学和长远的视角,并能更好理解正发生什么的倾向。

俄国马克思主义者就是这样开始与俄国国内新一代革命青年建立联系的。历史已证明谁是正确的,谁从长远来看实际上更加“实际”,也即所谓的“纯粹理论家”马克思主义者。列宁就在其中,他从很少的人开始,最终建立了一个工人阶级的群众革命党,并领导了10月革命。

许多左派声称继承列宁衣钵,并自称“马列主义者”,但他们拒绝吸取任何历史教训。所以可以理解为什么许多年轻人在面对缅甸这样一个残酷的军事政权时,希望立刻采取行动并做些事情打倒它。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会有人转向毛泽东思想,并奉“枪杆子里出政权”为圭臬。

另一些人则拒绝接受需要有一个革命党的观点,并认为它不是必要的,还声称不能用一个党垄断或领导革命。这是可以理解的,更是站在联邦议会代表委员会/民族团结政府(CRPH/NUG)背后的全民盟控制群众运动的结果。但拒绝公开背叛领导运动的资产阶级,并不意味着我们必须拒绝把劳动人民、工人和农民组织成党这一概念。

我们在这里看到的是混合了无政府主义和民粹主义旧思想的复活,拒绝理论和强调“实际的”解决办法。所有这些都与当务之急是恢复民主的观点相结合,而这就意味着资产阶级民主。

这很符合斯大林主义的阶段革命论,即第一阶段是民主革命,这一理论曾在历史上多次导致革命的失败(译者注:这里指放弃领导权,区从于资产阶级甚至充当反革命作用。例如著名的412反革命政变的先决条件是中共放弃独立自主加入并企图“榨干”国民党等)。我们看到强大的革命力量和庞大的游击队,但却最终向资产阶级妥协。我们在尼加拉瓜(参见我们的分析)和更近期的尼泊尔看到了这种情况(参见我们的分析)。工人们在这两个国家本可夺取政权,但游击队的领导层拒绝走这条路,并寻求阶级妥协。

信奉和拥护这些观点的人也应扪心自问,为什么今天的中国是市场经济,为什么通过“枪杆子”上台的中国政权不支持今天的缅甸革命运动,反而是与现政权合作。

用列宁的话来说:“没有革命的理论,就没有革命的运动”。列宁没有把理论作为革命行动的替代品。历史证明,列宁不只是一个理论家。但我们更需要研究列宁是如何用理论来指导行动的。没有这个,我们就会迷失运动方向。

昂山素季和全民盟

不幸的是,如上所述,由于缺乏革命领导层,缅甸群众目前更是被驴子牵着鼻子走的一群狮子。全民盟资产阶级自由派领导人的纵容正在扼杀这场运动。从根本上说,他们与军官阶层有着相同的阶级地位,因此也有着相同的态度:他们也像军官阶层一样去看待工人阶级。军官和全民盟自由派的政治基础是生产资料的私有制,即少数人拥有财富,绝大多数人为他们工作,并生产他们拥有的财富。

如果不理解这一点,那么就无法对最近看到和发生的事情作出合理而科学的解释。军官和资产阶级自由主义者可能会彼此冲突,军方可以逮捕一些资产阶级自由主义者。反过来,资产阶级自由主义者可以大肆宣扬军方的残暴行为。但他们都坐在劳动人民头上,以牺牲劳动人民为代价享受特权生活。

军方首脑实际上是在与全民盟自由派分享权力,但现在却以贪污腐败为由对全民盟和国家前领导人昂山素季进行审判。这些指控很可能是凭空捏造的,就像之前该政权对她提出的所有荒谬指控一样。但重点不在于指控是否属实,而是将军们无论如何都决心在这个阶段把昂山素季排除在权力范围外。

这并不是因为她自己的政治信念。因为在过去几年里发生的事实证明,她对军方的议程极为配合,尤其是在掩盖对罗兴亚人的种族灭绝方面。尽管昂山以往和军方紧密合作,但现在将军们仍然执意打压她,因为她依然有强大的群众支持基础。

此外,尽管她过去与军方合作,但最近在斗争爆发时,缅甸民众仍将昂山素季视为自身所做事业的象征。她的画像出现在所有的大型罢工活动中。现在释放她或对她做出哪怕最轻微的让步,都会被视为军方软弱的表现,并可能让群众更胆大。

这意味着,就算目标只是确保军方释放昂山素季(更不用说真正的民主改革),也需要彻底推翻军队才能达成。要做到这一点(正如我们在上文中所解释的那样),就必须向最广泛的社会阶层(工人和青年)分发武器,并接受培训和组织成武装防卫纠察队,但全民盟领导层却不愿这样做。

正如上面所说,资产阶级自由派不会做任何危及缅甸资本主义体制连续性的事。正如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所解释的那样:

“于是,随着大工业的发展,资产阶级赖以生产和占有产品的基础本身也就从它的脚下被挖掉了。它首先生产的是它自身的掘墓人”。

缅甸工人(缅甸资本主义未来的掘墓人)已成为一股强大的社会力量。缅甸仍然是一个相对不发达的国家,但近年来工人阶级得到了极大的加强。其国内生产总值的构成就很好的说明了这一点,现在农业只占25%左右,而工业占35%以上,其余40%为服务业。

目前该国劳动力已远超过2200万,工业和服务业就业率分别为7%和23%。70%的劳动力在农业则表明了缅甸的不平衡发展现状,但尽管如此,目前有超过30%的人口居住在城市地区,大约550万人居住在第一大城仰光,150万人居住在第二大城曼德勒。

近年来,由于缅甸很大程度上与中国经济密切联系,其年经济增长率达到了6%至8%(14年至18年)。这加强了工人阶级在社会中的分量,同时这些工人阶级也是非常年轻和具战斗性的。工人阶级在过去的十年里已经习惯于有工会、有组织和抗议、以及罢工的权利。

这是一个能够领导缅甸劳动群众成功革命的阶级。它不仅可以推翻目前令人憎恨的军政府,而且还可以推翻军政府和资产阶级所捍卫的经济体制(资本主义)。正是这个阶级的出现,解释了我们为什么会在最近的反军政府抗议运动中看到强有力的大罢工。但这个阶级的出现,也解释全民盟领导人对建立一支大规模群众替代性军队来对抗军政府的想法缺乏热情。毕竟,工人一旦武装起来,他们就不会急于把权力还给资产阶级自由派。

是依靠“人民国防军”还是去武装群众?

所有这些都解释了,为什么在5月5日由全民盟领导平行政府(民族团结政府)组建的人民国防军(它本应是一支由现有的所有反政府武装组成的联合军队),最后只是一支由少数志愿者组成的小型民兵战斗组织。

人民国防军目前的主要策略是暗杀军官和进行小规模冲突。经常有关于士兵或上校被炸弹或“打带跑”袭击所杀的个案报道。但迄今为止最重要的行动发生在6月22日的曼德勒,军队试图冲进一栋有一队人民国防军战士避难的大楼。

这些行动所造成的伤亡人数往往是个位数,尽管这也确实让政权感到不安。然而装备较好的北掸邦钦邦等地区的民兵,通常更有能力给军队造成更大的损失。

具体来说,人民国防军只是存于缅甸境内众多游击队民兵中的一只。有多年与缅军作战经验的少数民族民兵只向人民国防军志愿者提供培训,但民兵和人民国防军之间没有中央协调机制。

马克思主义者对那些加入人民国防军的积极分子为推翻暴政所做努力付出的巨大勇气致意。但同时,这些战士和他们的同情者也必须明白,仅靠自我牺牲的激情并不能赢得革命。还需要一个正确的战略。

农村地区的游击战固然可以起到打击压迫性军事政权的作用,但它最终的作用是辅助有组织的城市工人阶级群众。工人阶级群众自己必须成为反政权斗争动力。如果城市地区工人阶级一直处于被动地位,那么军事政权局势实际上就得到了稳定,那么军队就可以孤立这些战斗团体并集中打击他们。

当各地人民国防军间缺乏一个总协调和集中的结构化机制时,军方就会采取分而化之的手段,逐个击破他们。有这么一个例子:一小群武装战士向军方委派了任命的村开枪。他们于6月15日在马圭(Magway)省包(Pauk)镇金马瓦(Kinmarwa)烧毁村庄并冷血地杀害数人,虽然许多村民设法逃脱出来,但还是有几位老人被军队放的大火烧死了。

要削弱军队以这种方式作战的能力,则意味着武装战士需成为更广泛群众革命运动的一部分。必须通过分发武器并在原地组织起来并吸引群众战斗。在1905年俄国革命期间,列宁提到了一个在里加地区的成功例子来说明这一策略:

“请看,甚至从纯军事的角度来说,里加人的行动也取得了很大的胜利。敌方被击毙3人,击伤大约5—10人。我方的损失不过两人,他们大概是受了伤,才被敌人俘虏。我方的战果是夺回两名被敌人俘虏的革命领袖。这真是辉煌的胜利!这是同武装到牙齿的敌人搏斗后取得的真正胜利。这已不是采取密谋手段来对付某个可恨的人物,不是报复行动,不是绝望的挣扎,不是简单的“威吓”,——决不是的,这是革命军战斗队经过周密考虑和准备、根据力量对比而采取的初步的行动。这种由25—75人组成的战斗队,在每一个大城市里以及往往在大城市的郊区,都可以发展到几十个。工人将会成百地参加这种战斗队,只是必须立即着手广泛地宣传这一思想,成立这种战斗队,供给它们各式各样的武器,从刀子和左轮手枪到炸弹,并且对它们进行军事训练和军事教育”。(列宁,《从防御到进攻》。我们的强调)

给圣彼得堡委员会战斗委员会的信中,列宁进一步建议:

“到青年中去吧。马上在各个地方,在大学生中、特别是在工人中以及其他人中成立战斗义勇队。让3至10人以至30人等等的战斗队立即组织起来。让他们立即自己武装起来,谁能找到什么就用什么武装起来,用左轮手枪、用刀、用纵火用的浸了煤油的布片等等武装起来。让这些战斗队马上选出自己的领导人,并且尽可能同彼得堡委员会战斗委员会联系。不要要求任何形式,一定要唾弃一切框框,让一切“职责、权力和特权”通通见鬼去吧。不必要求一定加入俄国社会民主工党——这对武装起义来说是荒谬绝伦的要求。不要放弃同每个小组联系,哪怕它只有3个人,唯一的条件是它能安全地避开警察,并且决心和沙皇军队作战”。(列宁,《致圣彼得堡委员会战斗委员会》。重点在原文)

即使那些不能参加战斗的人也可被纳入战斗中。正如列宁所建议的那样

“其次,准备工作还包括各种迅速的刺探侦察工作:弄清监狱、警察局、内阁各部及其他机关的内部布局,弄清政府机关、银行等等内部的工作安排情况和警卫情况,设法和那些能够对工作有好处的人(警察局、银行、法庭、监狱、邮政局、电报局等机关内的职员)建立联系,弄清军火库和市内的一切枪械商店的情况等等。这里的工作很多,而且这些工作又是任何一个人,甚至根本不能参加街头斗争的人,甚至体力很弱的人,如妇女、儿童和老人等等,都能去做而且会带来极大好处的。必须努力立即把所有愿意参加起义的人都无条件地团结到战斗队里来,因为没有而且也不可能有愿意工作而不会带来很大好处的人,即使他没有武器,即使他不能够亲自参加战斗”。(列宁,《革命军战斗队的任务》。我们的强调)

相反,我们今天在缅甸看到的是由脱离群众的小团体所组成的人民国防军,尽管群众同情他们。但根据《纽约时报》关于最近曼德勒交火的报道,似乎人民国防军武装团体与群众的联系并不密切:

“在周二的大部分时间里,零星的枪声响彻曼德勒。人民国防军呼吁人们团结起来,恳请居民在路上焚烧轮胎以减缓装甲车的到来(......),人民国防军需要曼德勒人的援助。当地抵抗运动领导人Bo Zee Kwat说:‘我们迫切需要人民的合作’”。

人民国防军战士非常勇敢,而且正竭进所能地与这个可恨的政权作战。但为了取得胜利,群众不应只是被动的看戏,而应该被积极地武装和训练。通过建立邻里和工作场所自卫委员会,武装行动应在群众自己的控制下。这是可以实现的,特别是在曼德勒这样一个反军政府群众斗争的主要中心。

谁应该对人民国防军规模如此小负责?答案是全民盟。对资产阶级自由主义者来说,武装群众比军队镇压更为可怕。全民盟政治家们捍卫的是有产阶级、国内和帝国主义资本家以及地主的利益。

他们不想摧毁缅军,因为这些是“统治阶级的武装部队”(用马克思主义的术语来说),毕竟他们也捍卫生产资料私有制。真正地去武装人民,去建立一支替代性的军队,就是把实权放到劳动群众手中。全民盟政客们不相信群众会仅限于简单地重建资产阶级民主,他们担心群众在认识到自己所拥有的力量后会走得更远,会危及缅甸资本主义赖以生存的基础。

同样可以理解的是,尽管地区民族武装组织为反政府活动人士提供庇护和训练,但他们对全民盟的不信任让他们拒绝加入人民国防军。他们不准备屈从于这些资产阶级自由主义者,毕竟这些人不久前还在与军政府协同作战粉碎地方武装。如果城乡居民是由一个与全民盟无关的群众党所领导,那又将是另一种情况。

全民盟领导人并不准备武装人民,而是宁愿寻求与军方达成某种妥协。他们希望军方能恢复正式的资产阶级议会民主制。

由于军官阶层在普通民众中的支持基础极其有限,同时还需要安抚外国投资。因此,在未来的某个时候,他们可能会设法重新接近全民盟,并努力组建一个比以前更有利于军方的新联合政府。他们可能不想与昂山素季合作,因为她的形象仍在激发群众的热情群众。但愿意和军政府达成和平协议的二三流全民盟政客还是有不少的。

目前的僵局源于全民盟的资产阶级性质,全民盟代表的是自近代以来崛起的缅甸资本阶级。他们的阶级地位总是让他们更害怕工人而不是军政权。

缅甸革命的整个发展过程与1905年的俄国革命有许多相似之处。诚实的缅甸马克思主义者、社会主义者和一贯的民主人士应该仔细研究这段经历,以及列宁在那段时期和之后的著作。

从中可得出的最重要的结论是:争取民主的斗争,绝对需要一个阶级独立的工人政党领导,不应幻想或支持任何资产阶级自由民主派。关于这些,列宁这样解释道:

“无论怎样企图用特别的线条,用特别拟订的‘条款’(如斯塔罗韦尔决议或代表会议派决议中的那些条款)来定出一个界限,借以鉴定资产阶级的自由之友的这种虚伪态度,或者说资产阶级的自由之友的这种出卖自由的行为,都必然是注定要失败的,因为处在两堆火(专制制度和无产阶级)中间的资产阶级能千方百计地改变自己的立场和口号,能看风使舵,时而稍微偏左,时而稍微偏右,经常讨价还价,施展经纪人的本领。无产阶级民主主义的任务不是臆造这种僵死的‘条款’,而是不倦地评价不断发展的政治局势,揭露资产阶级不断表现出来的、难以预料的不彻底性和叛变”。(列宁,《社会民主党在民主革命中的两种策略 》)

心怀鬼胎的各个国际势力

各区域大国的态度对缅甸革命有重大影响。到目前为止,最重要的两个国家(中国和东盟)已表态不介入,这实际意味着它们支持军事政权。

然而两国并不喜欢目前由缅甸军官挑起的动荡和不稳局势。新加坡总理李显龙在政变一个月后,公开指责缅军对抗议者使用武力的行为是“灾难性的”。中国在政变四天后呼吁军方和全民盟对话,并积极寻求双方的和解。

在事件早期阶段,实际上对中国和东盟来说,无论是军方还是全民盟统治缅甸都没有区别,因为双方都与本国资本主义利益一致。但随着运动达到革命程度,以及全民盟被迫威胁发动内战,这两股势力开始改变决策。

4月24日,东盟国家在印尼首都雅加达召开峰会讨论缅甸局势。敏昂莱出席了会议,而全民盟/民族团结政府的人没有被邀请。仅这一细节就决定了峰会结果:东盟国家将站在缅军政权这边。不久后,中国对东盟峰会结果表示欢迎

尽管中国和东盟对军政府不满,但却不得不采取这种立场。原因非常清楚:缅甸民主斗争的革命性质从根本上威胁到了所有东盟国家,因为他们统统都是以自己的“特色”反对民主的政权。

其中一些国家,别是泰国印度尼西亚,直到最近才抵挡住本国群众运动。如果允许缅甸群众运动推翻军政权(即使是在全民盟的领导下),那么其也有可能再次打开国内群众运动的闸门。中国也是如此,它最近只是设法压制住了香港运动,但却也看到了本国其他地方浮现的不满情绪

在中国和东盟的支持下,加上最近与俄罗斯达成的军售协议,缅甸军方获得了该地区最有影响力大国的支持,然而缅军的后台们不会忘记他们打开潘多拉魔盒的的冒险行为。如果缅甸政权能证明自己有能力稳定局势并保证良好的商业关系,那么来自中国和东盟的默许支持将会继续下去。如果该政权有可能将局势推到极限,导致群众革命运动的爆发,那么外国的支持就会减弱。

军官阶层内部也会出现分歧。如果持续的军事统治在某个阶段变得难以维持,那么军官中的一些人将可能会变得更容易接受来自中国等大国的外部压力影响。在未来的一段时期,这些外国势力可能会倾向于支持军政府的某一派。

在缅甸影响力最小的是西方帝国主义列强。他们发声呼吁“民主”,但仅此而已。就像全民盟领导一样害怕局势失控,害怕向革命方向发展。西方帝国主义列强的问题不在于军事统治,毕竟他们过去曾支持过许多军事政权。

时至今日,他们与沙特阿拉伯极权王室、埃及的塞西军政权关系友好,而这两个政权都以镇压民主著称。这两个国家的人们,会因仅呼吁最轻微的民主权而被失踪、遭受酷刑和被杀害,但他们的市场向美国和欧洲大国开放。缅甸的主要的外国势力是中国,它在该国有巨大的利益,并已经投资数十亿美元。这正是西方帝国主义所抱怨的,他们希望通过昂山素季在国内获得更大影响力。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除了简单的外交谴责、无效的贸易制裁和无用的联合国决议外,西方国家采取的唯一实质性行动就是让石油公司道达尔(Total)和雪佛龙(Chevron)停止向拥有股权的缅甸国有石油、天然气企业支付股息。问题是,这对缅甸天然气、石油业务没有任何影响,更别说军政权的稳固了。

以美国为首的“民主”西方帝国主义列强“干预”闹剧,只是再次显示了他们世界地位的相对下降。这也意味着,他们无法以缅甸局势为由对中国发难。

全民盟领导人充分意识到了中国对缅甸的统治地位。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可能亲西方的他们,会在政变前的执政阶段一直温顺地迎合军队。只有当发现自身被捕或被迫转入地下时,才会发出要求美国介入的请求。然而这并非是他们存在某种美国可能会干预的幻想,实际上,他们充分意识到了美国不会进行军事干预。他们的呼吁,只不过是对武装群众这一必要任务的一种犯罪性视线转移。

混乱的后果

最令中国政权、东盟等国以及西方列强担忧的是,这次政变及其后面发生的事件摧毁了缅甸经济(以及这可能带来的动荡)。

其中一个例子是,化肥价格上涨了约40%,这又反过来影响了农作物产量和价格。这将对占缅甸总劳动力48.45%以上的农业生产者,产生严重的负面影响。

23万人流离失所,急需住房、食物和生活必须用品。

据香港端传媒(Initium)报道,尽管军方向企业施压要求要求开业,但仰光许多商店和餐馆仍处于关闭中。现金的严重短缺,导致数百人在自动取款机前排队取款。对现金的需求是如此迫切,以至于有些人宁愿违反宵禁令和冒着被逮捕的危险,凌晨3点去自动取款机前排队占位置。

世界银行预测缅甸经济将萎缩10%。联合国开发计划署警告说,缅甸贫困率可能因此会翻倍,全国上下近一半人口将陷入贫困

军队首长们的财富不会像缅甸经济一样遭受严重破坏,他们将守住自己的财富并可能从中致富。因为自政变以来,他们一直在加大非法开采翡翠力度(这是一项价值数十亿美元的贸易)来换取自政变以来的损失

在这里,我们有一个案例。少数非常富有和非常强大的个人利益与整个系统的利益发生了矛盾。实际上,军阀们在把自己变成资本家后,已经摆脱了国际资本的控制。

造成这种混乱局面的责任完全在于发动政变的军官,也在于背叛群众的全民盟。有些人甚至把经济崩溃归咎于群众运动。据他们所说:在面对军事接管时,群众应保持被动并默默接受。很明显,经济失调的责任在军事首领和资产阶级自由派,他们无法以真正革命的方式动员群众。

只要军方顽固把持政权和群众拒绝该政权的僵局还在,那么经济失调就会继续。只有工人阶级掌权才能打破这种僵局,因为只有工人阶级才能通过民主经济计划和工人对生产、价格和分配的控制来有效地处理经济危机。

亚洲阶级斗争的新阶段

事实就是,缅甸群众表现出了极大的勇气和革命热情,然而这还不足以推翻这个可恨的政权。尽管仍有一些勇敢的战士还在对军队进行攻击,但我们必须坦率地承认,缅甸革命已经退潮。由于运动没有明确前景能确保推翻政权,其在某个阶段不可避免地会出现了疲惫。工人们需要养家糊口,支付房租,除非革命很快有胜利的迹象,否则革命的浪潮将会再次退去,现在需要的是认真吸取教训。

这场革命的规模之大和战斗性之强,不仅创造了缅甸历史,而且也远超缅甸边界。它对全世界(特别是亚洲)的工人和青年都是一种激励。它并不是孤立的。就其战斗性和群众参与程度而言,它是最先进的(尤其是工人阶级的大规模参与)。它更是是近期席卷东南亚国家革命进程的一部分。

这是一个延续,它始于2019年的香港反送中运动,随后是2020年的泰国反本国军事独裁斗争。从泰国抗议活动中开始的“三指礼敬”被缅甸群众在抗议活动中广泛使用,这可以看出这场运动的国际性质。

然而缅甸运动质的区别在于工人阶级的决定性参与。缅甸发生了大规模大罢工,而这在香港和泰国都没看到。

工人们跨越国界互相学习对方的经验。他们遭受着类似的条件:低工资、生产压力大、住房条件差等等。在某种程度上,他们也是警察镇压措施的受害者。缅甸是目前镇压最严重的国家之一,但在泰国的工人和青年也感受到了国家暴行的沉重打击。

即使在孟加拉国这个有正式议会民主的邻国,真正的民主权利也非常有限。犯罪团伙与警察、政府狼狈为奸,而法律则限制人们的言论自由(说错话就进监狱)。香港最近的局势也突显了中国政权的压迫性。

整个地区群众渴望真正的自由、真正的民主权利、言论自由权、抗议权、罢工权、组织权等等。对这些自由的渴望,表达了群众对统治阶级的仇恨。而民主则被视为实现这些(对更好的生活、更好的工作条件、更好的生活水平的渴望)渴望的手段。因此,争取群众更好的生活的斗争和争取民主的斗争是相辅相成的。

然而就缅甸最近的经验表明,即使是最有限的资产阶级民主,富人和权贵阶层也非常惧怕。不是因为它能直接威胁到自身利益,而是因为它允许群众组织起和能进行抗议。在军方发动政变前,缅甸的宪法已经赋予了军队首领许多权力,他们甚至有权随意认定紧急情况并直接强势干预局势。

缅甸的主要教训是,不能相信资产阶级自由派会捍卫劳动群众的利益。任何对2月政变前的情况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昂山素季长期公开与军方合作,甚至还帮助掩盖军方对少数民族进行的种族灭绝活动。可悲的是,她今天仍被当作运动象征,群众也在大规模抗议中频频举起她的照片。

现在需要的是一个独立领导的工人阶级群众党。这样的党可以团结缅甸工人群众,并在工会内提供真正的领导。今天的工会领导层倾向于尾随昂山素季和全民盟,这意味着他们限制了工人们的行动。今天的缅甸只有打破与西方帝国主义列强利益一致的资产阶级,和本国拥有巨大权力的军事资产阶级势力才能实现真民主。除非打碎这些人的权力,否则没有什么能实现持久的民主权利。

所有这些都解释了,为什么在缅甸发生的事情被该地区的工人和学生活动家密切关注。成功推翻统治缅甸军事寡头政治,将成为亚洲乃至世界民众的一盏明灯。而这也反过来解释了,为什么东盟统治阶级迅速和军政府站到一起,一致反对缅甸工人阶级。当他们看到缅甸群众运动的革命规模时,当他们看到它是如此强大时(尤其是工人阶级的运动),他们把它视为对资本主义体制的威胁(不只是缅甸,更是对整个地区!)。

缅甸工人阶级的革命勇气和革命行动是全亚洲工人的榜样,它的成功将会点燃整个地区。它所受到的残酷镇压也会被该地区的群众观察到,而问题在于,会有人从这一切得出悲观的结论。就像革命具有国际影响一样,反动也是如此。但我们必须知道,革命的失败不是必然的。它本是可以避免的:是由于缺乏领导层,或者更确切地说,缺乏领导(导致的)。

由于工人们没有一个自己的政党,他们只能通过资产阶级政党(全民盟)来表达自己的政治诉求。只要缅甸群众还是信任这些人,他们就永远无法走出僵局。

这是否意味着缅甸将不可能恢复民主?不,这个政权迟早会垮台,因为人民群众不支持它!仅靠刀剑统治并不能保证长久稳定,缅甸群众迟早会恢复过来。这需要一些时间,但他们会恢复的,世界工人阶级斗争的历史表明了这一真理。从弗朗哥的西班牙到墨索里尼的意大利,从皮诺切特的智利到韩国、台湾等地的军事政权,我们都看到了这些政权是如何被群众对自由的强烈渴望打倒的。

历史也多次展现了资产阶级在这种情况下的表现。他们纵使有时候迫使军装野兽们回到军营,但他们不拆除国家军事机器。他们向群众展示民主面具并提拔像昂山素季这样的人,试图将群众运动的所蕴含的巨大能量引导到一条安全的路上来。这种情况在缅甸发生过,而且会再次发生。

军方首领与全民盟高层的沟通渠道并未完全切断,这说明军方首领还在多方下注,至少他们中比较聪明和有远见的人是如此。当今后爆发新运动时,为确保体制连续性,他们将为“民主”开辟新的口子,但它同时也面临着重新进行军事干预的威胁。

马克思主义者必须耐心地向那些参加了(今天仍在奋斗的)这次一度鼓舞人心的革命运动的积极分子解释这一点,但光是激发热情是不够的。我们需要找到一个制胜策略,并最终结束这种从下而上运动然后失败的周期循环。

这意味着我们需要做好准备,确保缅甸群众下一次爆发以胜利告终。我们需要革命的领导,这样一个领导层不能是在群众运动中匆匆搭建起来的,必须在革命事件展开前很久就被锻造出来。在工人阶级群众革命党形成之前,我们的任务就是建立一只钢铁般的干部队伍。

10月革命中领导工人夺取政权的布党不是一天建成的,是由一小群受过教育的马克思主义革命家提前多年准备的。缅甸今天的任务非常相似,我们必须现在就开始这项工作!

 《捍卫马克思主义》网站(marxist.com)是国际马克思主义趋势组织(IMT)的全球网站。我们是一个为世界各地社会主义革命奋斗的革命马克思主义组织。如果您认同我们的理念并有兴趣加入我们,可以填写“联络我们”的表格,致信webmaster@marxist.com,或私讯“火花-台湾革命社会主义”脸页,谢谢!

Join us

If you want more information about joining the IMT, fill in this form. We will get back to you as soon as possible.